101.第一百章-《太监的职业素养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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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傅辰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中了一样,像一颗图钉一样被死死钉在地上,他缓缓地跪了下来,透着一种日暮的萧条感,好像随时会消失,惨白得像厉鬼,就是邵华池都觉得自己脸色要比他好很多。

    傅辰的声音很轻很轻,陷入了回忆,嘴角还带着怀念的笑,“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,那么小,只到我肩膀。”

    他原本没有妹妹,后来知道那是一种柔软娇弱的生物,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妹妹的命。

    那时候他被第四个收养他的家庭赶了出来,那户人家的男主人生意失败了,认为那是他带来的霉运。之前的是什么,好像是路上摔了一跤,而他刚好经过……再再之前呢……太远了,他不记得了。

    每次被赶出来,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,他习惯了。

    又一次回了孤儿院。他已经年级很大了,其实他已经不想再被收养了,并把这个想法和院长说了,哪怕就是他自己都认为这些意外和霉运真的是他带来的。院长也同意了,实在傅辰进进出出太频繁了,而且高中毕业后傅辰就能自力更生了。

    但,又有一户人家看中了他。那户人家异常坚持,那对夫妇也非常和蔼可亲,对他相当温和。直说是自家女儿看到他后就觉得是他们家的人,对方拜托了许多次,傅辰始终没有答应。

    无论是意外还是巧合,他都不想再被赶出来,也再也不想看到曾经美好的脸孔变成了憎恨厌恶。

    一个小姑娘却跑过来拉着他的手说,“他们都说在哥哥身边会倒霉,我才不相信呢,哥哥的眼睛那么漂亮,又温柔又安静,像是星空一眼璀璨,你怎么可能会去害人,你一定要在我身边,我来保护你!”

    “不后悔吗?”傅辰看着这个只到他肩膀高的小丫头片子,眼神一暖。

    “绝不后悔,一辈子!来,我们打沟沟,以后你就是我的哥哥!”小姑娘甜甜地笑了起来,伸出了小拇指,大眼眨巴眨巴地望着他,心忽的软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承诺的当下,多是真心的。

    只是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迁,它总会失去原本的面貌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死了,他的妹妹死了……

    看到傅辰怔怔的模样,邵颐然认识傅辰也算有一段时间,真没见过这个神鬼莫测的少年这么茫然。

    “她,一定有写过什么。”傅辰还勉强保留着一丝理智。

    “她自杀前,确实写了遗书。”本来不打算说的邵颐然,知道眼前的少年,根本瞒不住。

    “写了什么。”傅辰听到自己的声音,这样说。

    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。

    “她写着:我好后悔。”其实邵颐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,但她总觉得傅辰会明白那小姑娘的意思,这也是她一开始打算告诉他的原因。

    傅辰抖得犹如冬日枝桠上的叶子,被狂风吹跑。他踉跄倒地,声音犹如滴着血,“……她还那么小,还有大把大把的青春,如果没有认识我……该死的是我,是我啊。”

    傅辰很小的时候就哭不出来了,被虐待了整整五年,只要哭就会加重身上的伤势,导致他已经不懂什么叫哭,眼里分泌不出哪怕一滴泪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——!”像是受伤的幼兽,紧紧抱着自己,哪怕这样依旧痛苦不堪。傅辰胸膛急促呼吸,视网膜因为充血而渐渐模糊,他缓缓走到板床上方的吊瓶前面,那是强行延续他生命的营养剂,葡萄糖还是什么,不……那不重要。

    从架子上扯下了吊瓶,一声脆裂的声音,那吊瓶被砸了。

    看着自己的小拇指,那只曾经与妹妹预定过的小拇指,傅辰推开了要阻止她的邵颐然,拿起已经炸裂的半只瓶子,将手放在桌面上,朝着自己的小拇指砸去。

    他对着黑乎乎的房间上空,像是在看着什么,哽咽的声音卡在喉咙间,笑了起来,那么温柔又宠爱,“我答应你,那个承诺,作废。”

    邵颐然惊悚地遁着傅辰望着的方向看去,就好像那里真的有一个小姑娘。

    邵华池也随着傅辰的目光,那里,似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白团,人类应该看不到,但他是灵魂,能看到在傅辰说完后,那白团从空中消散。

    邵华池知道自己没有心,但他很痛,而这种痛甚至不及傅辰的万分之一。

    在他平淡无所谓的外表下,藏着的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。

    为什么,傅辰总喜欢把所有错都怪到自己身上,他做错了什么,傅辰唯一的错就是信任了这么多人,再被他们一把把刀子捅到身体里。

    邵华池发现,鬼魂也是有感情的,他心疼着眼前的人,疼得可以让他付出一切。

    邵颐然看着这个模样的傅辰,她觉得现在傅辰的精神状态非常差,似乎只有死亡才能解脱了。

    就算她的心理学修了满分,但在面对一个真正情绪崩溃,还相当冷静,甚至同样对心理学有所涉猎的人,一样无从下手。

    任何语言,都不可能抵消一个人的难过,没有人能够替当事人受。

    特别是那只血肉模糊的小拇指,已经彻底废了,骨头断了,那一截小指挂在手上,傅辰好像已经没了知觉。

    她看过傅辰的资料,这个人的钢琴曾得过大奖,是个才华横溢的人,艺术天分更是非常高,但是现在,他再也不能弹琴了。

    她喊了医护人员,很快就有人把傅辰摁在床上,进行包扎。

    打了镇定剂后,傅辰渐渐昏睡过去。

    几天后,邵颐然再次看到傅辰的时候,他已经冷静下来了。

    邵华池的灵魂飘过去,他无时无刻不看着傅辰,那双看着邵颐然的眼神,是一片死寂。

    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随着在邵颐然身边越来越强,而与之相反的是邵颐然开始虚弱,只是这个女人的身体相当好,这样的变化并不是很明显,甚至她本人也没有察觉,只以为是太累了。

    他想也许是因为自己的魂魄,用她的阳气来滋养了自己的灵魂。

    邵华池有些愧疚,但他也没任何办法。

    凝实一些的灵魂,可以飘出的距离更远,他接近了傅辰,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,抱住了他。

    别笑了,你的笑太让人心碎。

    你不是一个人,还有我。

    傅辰原本要说话,身体微微一顿,皮肤上泛起一阵阴冷,就好像被一具冰冷的尸体裹住一样,脸色微微一变,“嗯?”

    邵华池见傅辰的目光忽然犀利了起来,他猛地松开了手。

    傅辰太敏锐了,这是他第一次以灵魂状态那么贴近傅辰,差点被感知。

    这人直觉,真不是一般的准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怎么抓到凶手,按照我说的,你能提供给警方吗?”傅辰感到那股阴冷离开后,才说道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在说什么。”邵颐然愕然。傅辰在崩溃后,冷静得太快了,快得近乎诡异,她意识到这样的状态非常糟糕,可能是前所未有的糟糕。

    “我说我有办法引出真正的凶手,杀害那对夫妇的肇事人。”

    的确就如傅辰说的,他在疗养的“牢房”中出谋划策,渐渐的,警方掌握了足够的证据,将真正的肇事者扣押。

    那是个被养父母裁员的员工,谋划了许久要杀害这对夫妇,此人了解了夫妇的作息,甚至发现他们要开车撞死傅辰后,就想到了办法,利用他们对傅辰的憎恨,反过来撞死他们。

    最后罪犯供认不讳,而傅辰也应该被释放了,从他协助警方破案,并且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,医院认为他并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,可以出院了。

    但傅辰并没有出去,他没有家,无处可归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他把自己静静得关在那间囚牢般的屋子里,一动不动,比之前更为严重。邵颐然与警方联系,说了这个严重的情况,很快警方就派人监控着傅辰,以防意外。

    傅辰没有任何过激的动作。

    甚至,这次连药物都无法让他入睡,他睁着眼,像是死人一样盯着进来的人。

    不少疗养院的医护人员,都被他给吓得跑了。

    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了,没人来吵他了。

    唯独邵颐然,还天天报道,她没有放弃他,但他放弃了自己。

    发现傅辰并没有轻生,只是不愿意吃东西后,警方才撤了人,也许是恻隐之心,邵颐然始终觉得傅辰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。

    傅辰睡了,安安静静躺在那张床上,呼吸平稳。

    邵颐然看了会,她不知道她身边的邵华池天天在她入睡后,在她耳边念叨着“去看傅辰”“去看傅辰”“去看傅辰”

    不厌其烦的重复着,有人说一件事做二十六遍就能成为习惯,那么一句话说了两百六十遍,两千六百遍,两万六千遍呢,这样的执念也许就能发生奇迹。

    即便邵颐然听不到声音,但每到夜晚她都格外的冷。

    这天晚上,警方的人走了,她留了下来。

    靠在椅子上,打起了盹。

    自从上次傅辰打碎了盐水瓶,这间房间里所有锋利的武器都被收走了。

    他睁开了眼,无感情的看着睡着的女人。

    站了起来,走向她。

    确定女人已经累到熟睡后,抽出女人盘在头发上的簪子。

    很漂亮的簪子,那是他曾经对她说过,盘起来很漂亮后,她就开始戴簪子了,这对她来说也是对患者需求的响应。

    傅辰端详了一会,无声地对着她道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然后,猛地将簪子刺入胸口。

    还有抱歉,死在这里……脏了这块地。

    至少死的时候,我希望有个人,能陪在我身边,让我没有白来这世上。

    傅辰无声地笑了,又缓缓倒在女人的脚下,至始至终他都控制着声音,不惊心女人。

    邵华池本来还像之前一样,又是痴迷又是心疼地看着傅辰。

    哪怕那么瘦了,他在自己眼里都是最完美的。

    直到看到傅辰去拿女人头发上的发簪,不祥的预感笼罩着邵华池。

    他想阻止傅辰,但他的手碰不到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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